五月的槐香轻轻浸染了车窗，许听楠正用指尖缠着耳机线，神思漫无目的地飘着。
“咔嚓。”
快门声突兀响起。她转头时睫毛微颤，杏眼瞪得圆圆的，指尖还定在耳机线那一圈未卷完的环上，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奶猫，惊得毛发炸起。
“许桁言！”她气恼地叫出声，马尾辫扫过玻璃窗。
驾驶座上的父亲从后视镜里瞥了儿子一眼，语气无奈：“又在逗你妹妹？”
“记录生活而已。”少年忙将手机藏在身后，嘴角却挂着一点得逞的笑，“小姑奶奶不至于这么小气吧？”
“删掉。”许听楠伸手去抢手机，却被许桁言轻而易举地举得老高。她气鼓鼓地别过头，强迫自己不再理会他，将目光投向窗外，仿佛街景能消解她的怒气。
就在那时，一抹白色身影从巷口掠过。
少年穿着白背心和浅色休闲裤，单手握车把啃着冰棍，帽檐压得低低的，腕上的银镯在阳光下晃出一束束光网，打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，像是把阳光也织进了骨血里。他从车窗前经过的一瞬，抬起眼来——桃花眼，勾着神，像午后略带薄荷味的风。
四目相接。
许听楠怔住，心口仿佛被什么轻轻一撞，耳机里的乐声被骤然放大，而世界的音量也似乎一并拔高，蝉鸣喧哗，心跳如鼓。
她仓皇垂下眼帘，耳尖微微发热，手指却还在无意识地缠绕耳机线。旁边的许桁言翻着刚拍的照片，毫无察觉。
搬家卡车在青石板的巷口停下时，许听楠抱着《昭明文选》下了车。对门的朱漆门半掩着，能看到院里晾着的蓝布衫，还有一棵开满白花的石榴树。母亲曾说过：“对门住着祖孙三人。”她下意识地望了望。
新家的二楼卧室朝南，窗台摆着绿萝。许听楠推开窗，迎面便见对门阳台晾着一件白衬衫。许听楠往下望，风撩起衣角，隐隐露出少年后腰上一道浅淡的疤，像是雪地里压下的墨痕。
她轻轻触了下手腕内侧的胎记，恍惚间，又听到巷口传来自行车铃铛的声响。
是他。
少年推着车从老井边走过，帽檐依旧低垂。许听楠望着他的背影，直到白衬衫拐进小巷再也看不见，才发现自己竟把绿萝的叶子捏出了褶皱。
“发什么呆呢？”许桁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出神，他晃着两罐冰可乐，“爸妈说晚上去巷口的小馆子吃饭，要不要猜猜我点了什么？”
“可乐鸡翅。”她头也不回地答。
少年一副被说中心事的模样：“你是不是偷偷学了读心术？”
她轻轻的笑：“不然呢？你每换一个地方，第一顿必点可乐鸡翅，小学就这毛病。”
夜色渐深，许听楠躺在床上，盯着天花板出神。
窗外是北芜的晚风，青石板巷像一张沉默的老照片，满是时间的颗粒感。她脑海里浮现出明天即将去的那所新学校，陌生的教室、同学的笑声、未记住的名字和没讲完的自我介绍。
她闭上眼，心里默默地想：又是从头开始。
认识新的人，适应新的节奏，换一个笑的方式，再藏起旧日的名字。可是，谁知道会不会又突然转校，又一次重新来过。
既然这样——又何必太亲近呢？
免得日后徒添离别的难过。
她想着想着，呼吸渐渐绵长，不知何时就沉沉地睡去了。
枕边的语文课本翻开着，夹在书页里的银杏书签静静躺着。窗外一只夜鸟飞过，影子掠过窗帘，落在她的额角，又很快隐入梦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