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後三點二十九分,圖書館的空氣帶著微塵與舊紙張的味道,光線從高窗斜斜落下,灑在長桌與木椅之間.
這棟百年老校的語言系圖書館地下層,一直冷清又昏暗.大多數學生嫌這裡沉悶,但對季言夏來說,這種與世界隔絕的靜謐正好適合思考.
她坐在靠牆的位置,長桌上攤著幾本厚重的古籍,筆記本與螢光標籤堆成一角.她側影靜靜,長髮微卷,用一條深藍緞帶隨意束起,額前幾縷細絲垂落.眉眼細緻,睫毛如羽,膚白如瓷,嘴唇自然泛著紅潤.即便只穿著白襯衫與淺灰長裙,外披米色針織開襟衫,也掩不住她那種令人移不開眼的氣質.
她的美,不是熱烈驚艷,而是沉靜而勾魂,像畫中人悠悠走出紙上.
十九歲,語言系一年級學生.她總是能用一種近乎直覺的方式破譯古文,像是那些消失的語言對她訴說著什麼.
今天她翻閱的是一本奇怪的書.
封皮像羊皮紙,泛黃,裂痕斑駁,書脊上沒有任何書名與標記.她是在資料室最角落找到它的,沒有借閱紀錄,也沒有分類碼,像是從別的世界誤放進來的.
她翻到第七頁,手指一頓.
那一整頁滿是從未見過的符文,筆劃蜿蜒奇異,有種莫名的韻律感,像是隱含節奏的咒語.她本能覺得,那不是單純的文字,而是某種古老的呼喚.
更詭異的是,她竟看懂了.
不是靠推理或猜測,而是彷彿那些文字自己浮現意思於她心中.
「...為什麼我...」
她剛喃喃低語,耳邊卻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呼喚.
「季言夏.」
她猛地回頭.
圖書館靜得出奇,樓梯間空無一人,只有燈光微微晃動.
可她確實聽見了那聲音.低沉,冷靜,宛如從某個深遠地方穿透空間傳來.
她的心怦然一跳.那聲音太熟悉,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曾在哪裡聽過.
她抬起眼,書頁上的字紋忽然閃出淡淡銀藍光芒,像有某種力量正在甦醒.
她想闔上書,但身體卻像被吸附般無法動彈.
那句話,就這樣從她唇間流出:
「Taé miran asue…」
（召魂之言,啟界之門.）
——以言召靈,通往真界也.
下一瞬,空氣猛地震動,書頁綻出強光,光線像水一樣從她腳下蔓延而出,瞬間將她整個人吞沒.
她來不及喊出聲,視線一片空白.
她在墜落.
無邊的黑暗,無聲的壓力,身體像是被剝離再重組.時間,重力,方向感全都失效,只有一個聲音在深處不斷喚她.
「...季言夏...」
那聲音低沉,冷靜,像雪夜裡的風,又像是等了她很久很久.
她想開口回應,卻連自己是否還存在都無法確定.
然後,她「落地」了.
砰!
她重重摔在地面,涼意瞬間穿透身體.泥土,苔蘚,冷空氣與濕氣,一齊湧上鼻尖.
她喘息著睜開眼,頭腦還未清醒,只見一片陌生的森林天幕,枝葉盤錯,天空灰白,四周靜得只剩風聲與鳥鳴.
「這裡是...」
她話未說完,注意到自己的衣服早已變了樣.
白色旅袍披身,質地柔軟卻溫暖,邊角繡有金線圖紋,腰際繫著銀灰繩帶,符袋垂在一側.她伸手摸了摸,感覺到符袋內部微微發熱,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裡頭沉睡.
她的手指還未離開,腦中忽然湧入大量記憶畫面.
她看見陌生的陣法在地上亮起,看見有人在月下念出咒語,看見山脈如巨獸般沉睡,樹林在風中低語.
她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背影,立在雪峰之巔,髮絲黑中帶銀,孤絕如冰霜.
她的頭劇烈一疼,跪倒在地,手抓住額角.
「...這些是誰的記憶...不是我的...不是...!」
她用力搖頭,眼角濕了.
這裡不是她的世界,這副身體似乎也不再單純屬於她自己.
一切都太混亂,太真實,太突如其來.
她茫然地站起身,腳步踉蹌地踏進那片未知的森林.
她不知道會遇上什麼,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帶來這裡——
但她知道,有些東西正在甦醒,而她,恐怕再也無法回頭了.